管平波噗的笑出声来。
孔彰无语,他只是郡王,咸临是亲王,份位比他高,抱着他大腿叫父王真的好么?然后他猛的想起,通常而言,皇子都是亲王待遇,那他将来在诸如大朝会之类的场合……余光扫了扫管平波的肚子,万一儿子混成了太子……
登时,孔彰的额上青筋直跳,朝老婆行礼也就忍了,好歹是他十来年的主将,本事的确是让他服气的;朝儿子行礼,那还有天理么!?管平波那王八蛋封他郡王是故意的吧!?没把他封成国公,真特么谢谢您呐!单手拎起刚窜出来的便宜儿子,扔回给了管平波,阴着个脸去换家常衣裳了。
福宁宫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早习惯了这位进出福宁宫,从来不行礼、比皇后还嚣张的郡王。宫女绿杨老老实实的跟到后头伺候穿衣。待收拾妥当出来时,管平波已带着咸临去了外间的火箱里说话。寻常人家的火箱都不大,两个成人窝进去便嫌挤。孔彰这样的身形,单个都勉强。不过皇家不差钱,也就是窦家不奢侈,没挖出地龙来,不然整座皇宫都是暖融融的。因此窦宏朗留下的火箱格外大,孔彰毫不费事的挤了进去,灵巧的身形丝毫没碍着宫女替咸临擦脸上面脂。
管平波捏着咸临滑如凝脂的脸,叹道:“你姐姐在前线杀敌,都不知道糙成什么模样了。她是女孩子,都知道为妈妈分忧,你不小了,混玩混闹到几岁才心甘?”
咸临闷闷的道:“那你也不能把我撵出家门啊。”
管平波道:“你不去做窦家的宗主,窦家旧部岂能心安?你是我养大的,才有体面护得住往日旧臣。我也没让你不叫我妈妈,你当分府建衙不就行了?”
咸临道:“我不要叫别人做妈妈!”
管平波耐着性子解释道:“她原就是你嫡母,叫声妈妈亏了你什么?不是她,你亲娘早不知饿死在哪处,更没有你了。你难道不该替亲娘谢她?”
咸临不服气的道:“她才不是嫡母,她分明是伯母。”
管平波揉揉咸临的头发,柔声笑道:“她是你阿爷的元配,族谱上记着她呢。你横竖没什么大志向,我也不逼你。既如此,多个妈妈疼你不是挺好的么?你不熟悉她,待熟了,便知她是最和气温柔的人。论做妈妈,可比我强多了。你可不知道,你姐姐小时候最嫌弃我,因我梳的头发叫她在学里丢了丑,不肯认我做妈妈哩。”
“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要我!”咸临死活扭不过那道弯。这些道理,早有人车轱辘来回的同他说了千百遍。先前没觉得有什么,无非是当皇帝的从爹变成妈,封号从宁王变成了楚王。窦宏朗不喜欢他,他对窦宏朗更没感情。站在他的角度,妈当了皇帝,比爹是皇帝爽多了,宫里上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。谁料今日太监忽然告诉他,竟然要搬出去住,他才想起来自己被过继了出去。
想到以后要叫别人做妈妈,当下就不干了。咸临虽然把亲爹混吃等死的性格发扬到了十二分,然而毕竟不蠢。丧家之犬的空口王爷,与皇子地位岂能同日而语?他妈妈有了别的男人,不久便会有弟弟妹妹。一串儿孩子,就他不是亲生的,将来的日子没法过了好么!哀怨的看着管平波,去楚王府住着,那是换妈不是多个妈,能一样!?你骗鬼呢。
咸临分析的也算到位,可他想不到,住在宫里不出去,在外人看来便是软禁。窦家被迫投降的人,并不是个个都心服口服的。何况派系之争不会少,窦家系没有主心骨,就没有战斗力。很多时候,下面的势力分割,看的是上头的眼色。雪雁都看出石竹系势力过大,管平波怎会一无所知?虽然石竹最大的几位都是很有性格,不怎么合群。但李乐安、张金培、阿颜朵三个超品戳在那儿就是招牌。所有的派系都需要这么块招牌,骑兵有孔彰;梅州系有嫁了张金培的张四妹;窦家……就算李玉娇肯捏鼻子认自己是窦家人,窦家旧部也不敢认呐!咸临就是管平波放出去的招牌,不然张和泰几个非得被石竹系打残不可。而手底下的派系一家独大,管平波离死也不远了。
做皇帝不能只会玩平衡,否则唐玄宗李隆基这位平衡木的绝顶高手就是下场;但皇帝不能完全不玩平衡,只管怀疑谁就干死谁,那吊死煤山的崇祯皇帝就是前车之鉴。
咸临哭了半日,自家妈都无动于衷,想是死了心。又赖在孔彰怀里,嘤嘤嘤的哭个不住。孔彰心里还在打那郡王亲王的官司,虽然知道不可能真的沦落到给儿子见礼的地步,但是非常不爽啊!
老公和儿子的眼神都很不对,管平波后背汗毛直立,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渣……呃……好像不止有点……而是非常渣……
良心突然有点痛,干笑着对咸临道:“行吧,你好歹出去走个过场,宫里你的屋子我留着,每个月在楚王府住十五天,余下的时间你自便。”说毕,正色道,“楚王妃对我有恩,你不可不敬她。”
孔彰惊讶的看着管平波,这货居然还晓得报恩!?
咸临介意的是换个妈,多个妈这等小事,何足挂怀?混吃等死十级选手窦咸临同志发现自己还能接着做皇子横行宫内外,高兴的搂住管平波的脖子,在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,又转身在孔彰脸上亲了好几口,惦记着他没拆完的玩具,跳出火箱,一溜烟的跑了。
管平波:“……”熊孩子到底像谁……
孔彰却是摸了摸脸颊,忍不住视线下移:“你还没怀孕?”
管平波好笑的道:“才几天,怀了也不知道。”现在的医疗可不是后世,后世十几天就能诊出来,现在,且早着呢。
孔彰扣住管平波的双手,欺身上前:“那为夫只好再努力点了。”说毕,含住管平波的唇,一夜无话。
第305章 求婚7月21日第二更
第102章 求婚
黔安, 播州。
甘临咬着绷带,利落的给自己的胳膊包扎。前日攻打播州城,带人冲锋的时候, 被流箭伤了个小口, 无甚大碍,便懒得麻烦军医了。
打了小半年, 黔安土司已是强弩之末。黔安与苍梧搭界, 李乐安与杨文石在前头打仗, 后头就有源源不断的文武官员主持土改、修建邬堡, 直接切断了土司的供养, 逼的土司无处躲藏。要知道世间一切风俗、制度的形成,皆是利益博弈的结果。苗家千百年的传统,敌不过实实在在的好处。两边语言都不大通,黔安的苗人侗人土家人已经抛弃了旧主,欢欣鼓舞的拥护虎贲军的统治了。可见忠心在饭碗面前,一文不值。
然而黔安不比别处,土壤极其贫瘠,实在不是块好地。附着在山石上的薄薄的土层, 无法给农作物提供养分。无论种什么, 个头都特别小。属于番薯玉米这等逆天的存在都无法拯救的地区。并且, 一旦种植了粮食, 水土流失会更为严重。春夏交接时下几场暴雨,能引发巨大的泥石流,当年阿颜朵那般悲剧立刻再现。偏生黔安处在崇山峻岭间, 俗语道:“天无三日晴,地无三里平。”便是深山里漫山遍野的珍贵药材,就是运不出去,换不回粮食。勉强能称的上富庶的,只有零星的几个地区。譬如说播州。
甘临缠好绷带,无视伤口的痛楚,盘腿坐在榻上沉思。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可没走过万里路,通常觉不出此话的含义来。她临出门前,管平波说了许许多多的黔安的地貌风俗,却是到了地头才知道,老天爷苛责起来,当真是令人发指。据说黔安且不算最苦寒的地方。她有些不敢想,西北的人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。
因老天爷瞎了眼般的不肯赏饭吃,催生出了黔安当地懒散的性格。当勤劳没有意义时,很难不产生及时行乐的心态。于是都修邬堡,从黔安往东,越靠近汉人的地方,修建的越好。再看农作物,汉人分了田后,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无空地,不见缝插针的种两把青菜,能浑身不舒服。而黔安地区,包括与黔安搭界的罗蒙、谭城乃至她的出生地石竹,居然是一季稻谷能吃饱,就懒的轮种了……
甘临自幼伴着阿颜朵的狼狗,又是同孔彰、莫日根学的骑射,且成长在梅山蛮的地盘,对蛮夷真没什么看不起的。然而,看着黔安人懒洋洋的插秧,她就来气。还不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!好地儿都叫汉人捡了,似这等怪石嶙峋的地方,没有得过且过的强大心态,只怕早抹脖子上吊了。
外头的欢声笑语声声入耳。打下播州后,荡平黔安全境指日可待。甘临却没玩闹的心情。囿于性别,她须得靠军功来积累声望,但不能只看重军功。她的母亲早先便说过,除非再生不出来,不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孩子。换言之,她的皇权之路上,会有不止一个的竞争对手。她的生父是前朝皇帝,这个身份是有点尴尬的。而她的弟妹们,生父却是本朝的功臣。拼出生,何止天差地别?再则,妇人生育从来凶险,所谓儿奔生来娘奔死,生死只隔一张纸,如若母亲因生育有所损伤,她能否快速的控制住局面?
因此,对于甘临而言,她不单需要向世人证明勇武,更迫切的需要向世人证明执政能力。得天下易,坐天下难。她的母亲把她派来黔安,断不会只期望她能打胜仗。毕竟不是主将,又不能似寻常武将那般剑走偏锋,轻易涉险。想要在战场上的风采盖过李乐安,那是绝无可能的。真正能展现她手腕的地方,恰恰是民政。
理清楚了思绪,甘临僵直的身体略略放松,方才察觉到手臂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。深可见骨的伤口,果然比日常的胡打海摔凶残的多。
门被敲响,甘临随口道:“进来。”
方墨端着个托盘,用胳膊肘撑开门,灵巧的闪进屋后,脚往后用力,把门踹回了关着的状态,然后才把托盘搁在桌上,冷冷清清的道:“吃药。”
甘临:“……”
战场凶险,少不得军医随行。战兵们打仗受伤,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好容易捱到军医院,不知有没有明天,结果军医顶着张没表情的脸……要不是方墨出落的风华绝代,早被伤患打残了。偏生他生的太好,其容貌之精致秀美,比公认的大美人陆观颐还要略胜一筹。最令人发指的是,军医可不是娇花,同样要上战场,要日晒雨淋的训练,方墨愣是能天赋异禀的晒不黑吹不糙,在军中简直是如深夜里的灯塔般耀眼。于是在当兵三年,母猪赛貂蝉的环境里,别说他只是没表情,就是成天黑着个脸,也有无数讨好的人。惯的他越发随心所欲。
甘临与他自幼相识,小时候的方墨比现在稍微活泼点。毕竟那时候便是众长辈喜欢捏他的小脸,多半出自慈爱,而不似如今带着淫邪的目光。虎贲军军纪再严,也不可能管得住人家脑子里想什么,眼睛扫哪处。别说方墨了,当年陆观颐都没少被人用眼神调戏。甘临被局势催的早熟,也是难免同情小时候就认得的朋友,通常都不跟他一般见识。伸手端起药碗,一饮而尽。
方墨语调平淡的道:“伤口有没有化脓?”
甘临摇头:“无事,区区小伤。军中几个重伤的,能救回来么?”
方墨道:“不能。轻伤有几个破伤风的,死了。”
破伤风乃绝症,甘临没说什么,指了指凳子道:“坐,我有事问你。”
方墨坐下,用乌黑的眼睛看着甘临,等着她说话。
甘临道:“你随军多时,看了不少黔安风貌,可有什么见解?”
方墨问:“哪方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