梨花巷居住的人并不算多,几人未走多少路便到了江先生居住之处,这儿的屋子大抵都是一样的规格,白墙青瓦。江先生这处自然也不例外,只是与别处不同的是,江先生这处的白墙上头却题着字画,临墙一处还植有几株桂树。
如今正值深秋,那桂树随风传来一阵子幽远的香味,甚是好闻…
杜若上前敲了门,没一会那里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,跟着是一道稚嫩的男声:“谁呀?”
“是我…”
许望舒这话刚落,里头的门栓便被人取了下来,没过一会门便开了,却是一个穿着深色布衣的小童立在门后。他是半歪着头先看了眼杜若和霍令仪,而后才看着许望舒笑着说道:“望舒哥哥许久不曾过来了,先生近来常常念起你。”
“先生念得怕是我手中这几坛好酒吧…”
许望舒的眉眼依旧带着几分笑意,他一面领着两人往里头走去,一面是问着小童:“先生现在在何处?”
“正在后院教小公子念书呢…”小童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霍令仪看去,他如今也不过十岁有余的样子,面上还是一片稚嫩,这会却拧着眉心扮作一副大人模样倒是显得有几分别样的趣味。
大抵是眼前的小童和霍令君差不了几岁…
霍令仪眼瞧着他这幅模样倒也生了几分难得的趣味,这会她便半弯着腰身朝小童看去,口中是跟着一句:“你有什么要问我的?”
小童却也不怕生,闻声便脆生生得问道:“你就是那位小公子的姐姐?”
他这话说完便又细细看了回人,未等人答便已点了点头,而后才又继续说道:“小公子常常与我说起你。”
霍令仪闻言倒是生了几分好奇,她仍旧半弯着腰身看着人:“哦?他说我什么了?”
“太多了…”小童想了一遭,而后是掰着手指脆声说道:“什么人长得好看、聪明,还说你很厉害…直把你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。”他这话说完便又看了眼霍令仪,跟着是颇为老成的点了点头:“别的我不知道,不过姐姐长得真是好看。”
童言稚语格外惹人开怀。
霍令仪被人逗得笑出了声,连带着心中掩下的那几分思绪也少了许多,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小童的头,而后是与杜若说道:“去把带来的吃得分他一半。”
杜若先前也被人逗乐了,这会闻言便福下身子轻轻应了“是…”
小童眼见着有吃的,自是又甜甜谢了回人,跟着便随杜若过去了。
许望舒看着小童的身影轻轻笑了下,而后是低垂着一双眉眼与霍令仪说道:“你别介意,江先生素来行事肆意,跟着他的这些人素来也不懂那些高门大院里的规矩…”
“这样挺好的…”霍令仪也笑着朝小童看去一眼,她是真得觉得这样很好,令君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,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趣。她看了看手中的风车,而后是朝许望舒看去,口中是跟着一句:“我们走吧。”
许望舒闻言是点了点头,他看了看自己这位表妹,还当真是不一样了...
他也未说什么只领着人迈步朝后院走去。
江先生的住宅虽然不过是一进院落,修缮得却极为雅致,两人经长廊至后院又是一路穿花拂叶才听到一道男声。
霍令仪听到声响便止了步子,她透过那些树叶之间的缝隙往前看去,便见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正倚着一株参天大树而坐。男人背身而坐并看不见面貌,只能隐隐窥见几分他的气韵,带着几分肆意风流的味道。
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摆,只是这样坐着,口中说得也不是时下最兴得那些书籍,而是一些古人的典故和见解。
在这一阵声响之中——
霍令仪一双桃花目跟着轻轻转了一圈,而后便看到了坐在男人对面的霍令君。
霍令君穿着一身寻常衣服坐在布团上,这会正拧着眉心听着男人说话,时不时得便问上几个问题,却是一派认真的模样。其实霍令君离开家中也不过才一月有余,可霍令仪却觉得已经隔了许久一般。
她这样远远看着,只觉得心绪紊乱,迟迟都不能平复。
…
约莫又过了两刻有余,那处的声才停了下来。
没过一会,那位江先生便转过身子朝霍令仪两人这处看了一眼,许是没有了遮挡之物,他的面容也就清晰可见起来…那位江先生看起来约莫四十有余,他的面容并算不得如何出色,可一双眼睛却尤其清亮,此时一身道袍宽袖随风轻轻拂动,他手捋着长须口中是跟着一句:“既然来了就出来吧。”
霍令君闻言却是轻轻“咦”了一声?
他拧着脖子朝那处看去,待瞧见那树木之后的许望舒和霍令仪,小脸上先是一怔跟着便是一阵狂喜…他一面朝两人跑去,一面是欣喜着唤道:“表哥,阿姐!”
许望舒见霍令君跑过来是轻轻笑了下,他手放在霍令君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把,而后是先迈了步子朝人走去,待至人前便又拱手一礼,口中是唤道:“先生…”等这话说完,他便又替霍令仪引荐起来:“这位是信王府的扶风郡主,也是我的表妹,今日正好在外头碰见便与我一道来拜会先生。”
霍令仪看着身边的霍令君,素来平稳的内心此时却是一片遮掩不住的波动…
只是这会却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。
她轻轻捏了捏霍令君的手,把手中的风车递给人,而后是朝江先生恭恭敬敬打了一道礼,口中亦跟着一句:“江先生。”
“霍家女…”江先生看着霍令仪是沉吟了一瞬,而后才又捋着长须细细看了一回人,却是又过了一会,他才开口继续说道:“霍大将军一生忠肝义胆,你虽是女儿家倒也有几分他的风采,难得。”
等这话说完,他才又淡淡说道:“你与令君也许久未见了,自寻个地方说话去吧。”
“多谢江先生…”
霍令仪心中感念,闻言便又朝人拱手一礼是言多谢,而后又朝许望舒打了一礼,跟着才拉着霍令君的手往外走去。
江先生见他们离去也未曾动身。
他仍旧倚树而坐,手仍放在那长须上,眼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,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:“原本以为霍安北一死,这信王府必定会大乱,如今看来有这位霍家女,想来这王府上下倒也不至于出什么乱子。”
许望舒闻言面上亦没什么变化,他坐于那布团之上,手拂过眼前的案几把手中的酒壶置人身前,跟着才说了话:“往日我的确有几分担心…”他这话说完是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,待瞧见两人隐于那树木之中再也看不真切,才又继续说道:“可如今看着她这幅模样,我倒放心了。”
江先生揭开了眼前的酒坛封盖,等酒香四溢,他深深吸了一口,而后才似是而非得说了一句:“只是有人却放心不了了。”
…
“阿姐怎么会想到来看我?”
霍令君一只手握着风车,另一只手便紧紧握着霍令仪的手。他一面往前走着,一面是抬了那张未曾遮掩欢喜意的小脸一瞬不瞬地看着霍令仪…霍令君的年岁终归还小,即便因着出了那么一遭事比起同龄人成熟了不少,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儿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