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如今呢?
大抵也只能说一句有舍有得吧,霍令仪想到这便也收回了落在霍令德身上的眼,口中也不过跟着淡淡一句:“今日是三妹的大喜日子,却是我该恭喜三妹。”
等这话一落——
她是让红玉把准备的东西呈了上去,却是给人添得妆,等又受了霍令德的谢礼,霍令仪便又开口一句:“我近来身子不爽利,在这处只怕失礼,便不陪着你们了…”等这话说完,她是又与众人点了点头,而后便由红玉扶着往外头走去。
她身份高,众人自然也不会拦她。
唯有霍令德看着霍令仪的身影,袖下的指根是又攥紧了一回,霍令仪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她!今儿个这样的日子,倘若霍令仪好生坐在这处,她们扮得一副姐妹情深,那么日后她嫁到东宫,总归也有一个李家可以替她撑撑腰。
可霍令仪这幅模样,且不说替她撑腰了,只怕就差明理与旁人说,她们姐妹两人感情不佳了。霍令德想到这,袖下的指根是又握了一回,等她日后做了皇妃,有霍令仪好受的!
…
等走出零星斋——
红玉一面扶着霍令仪,一面是柔声问道:“夫人,这会咱们是去王妃那处,还是先回大观斋歇息一会?”
这会外头的宴席还没开,李怀瑾自然还待在外院,至于母妃那处,只怕也都是围绕着一群贵妇人,霍令仪懒得与她们周旋…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道:“回去歇息吧。”
红玉闻言便又轻轻应了一声“是”,她扶着霍令仪朝大观斋走去,只是刚刚走出小道,迎面却走来一个男人。
霍令仪不曾注意,倒是红玉低声与她说道一句:“夫人,是二公子。”
霍令章?
霍令仪听得这话倒是掀起眼帘朝那处看去,不远处的小道上走来一人,正是霍令章。
她和他也有许久未曾见面了…
如今眼瞧着霍令章,他自幼沉稳,如今又在官场沉浮好几年,较起往日却是又多了几分老道…这会他一袭玄色长袍缓缓朝她走来,这幅风姿和气度,哪里还有半点少年郎的模样?
没过多久,还在霍令仪未停下心中的思绪时,霍令章便已走到了她跟前。脚步声停,待一礼过,他便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眼前的霍令仪…峭寒春日,院中百花也只是开了小半,她依旧是最明艳的那抹鲜活。
霍令仪便这样看着她,不知过了多久,他的喉间才轻轻吐出几字,声调沉稳,音色柔和,却是唤她:“长姐”。
等这话一落——
他也未等霍令仪开口,是又朝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看去,口中跟着一句:“恭喜长姐了。”
霍令仪听得这话却未开口,她只是稍稍仰着头看着霍令章,眼看着面前这一张越渐沉稳的面容,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觉。她的红唇紧抿,那双桃花目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霍令章,霍令章终归还是和前世那样跟了周承宇。
她想到这便觉得有几分如鲠在喉——
霍令章见她看过来的眼神中藏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…
这么多年,他见惯了霍令仪对他的冷淡,因此瞧着这抹神色,他的心中闪过几分疑惑,口中也跟着问道:“长姐?你在想什么?”
霍令仪闻言倒是回过了神,只是她却依旧不曾说话,她只是这样看着他,不知过了多久才淡淡开了口:“我以为你不会选择这条路。”
霍令章听得这话却有一瞬得怔楞,不过也就这一瞬,他便反应过来霍令仪所说的是什么…他的眉宇之间依旧是那一副温和意,连带着声调也是旧日的柔和:“那长姐以为我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?”
霍令仪见他这般说,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…
是啊,不选择周承宇,他又该选择谁?
周承宇位列太子,如今天子病体未愈,只怕周承宇不用多久就会登上那个位置。而霍令章,他素来有手段、有能力,等来日周承宇坐上那个位置,他就是有功之臣,日后前程必定不必说。
只是——
只是,她原本以为,这一世的霍令章会不一样而已。
霍令仪想到这,手撑在红玉胳膊上的手却是又握紧了几分,她轻轻合了合眼睛,是想与霍令章说周承宇就是杀害父王的凶手,可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…就算霍令章知晓,那又如何?难不成他还会反戈去对付周承宇不成?
她怎么就忘了呢?
霍令章此人冷心冷情,只怕就算知晓也不会有过多作为…霍令仪的红唇掀起一抹薄笑,她撑在红玉胳膊上的手松开,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初,她就这样看着霍令章,口中也只是淡淡说道一句:“我累了,就不陪二弟说话了。”等这话说完,她也不再理会霍令章,依旧由红玉扶着往大观斋走去。
霍令章看着她离去的身影,想起她先前那双眼中的神色,抿了抿唇也未曾说话,唯有负在身后的手是又握紧了几分。日头穿过树丛打到他的身上,霍令章依旧不偏不倚立在这处,却是眼瞧着霍令仪转过小道,直到瞧不见她的身影,他才转身离去。
第92章
三月春日, 城中桃花已开了个遍, 每一处瞧起来都是鲜活而热闹的。唯有文远侯府的一处偏隅之地,却依旧寂静得没个声响…廊下坐着几个丫鬟、婆子,这会正坐在那小几上嗑着瓜子聊着天。
这厢正说得起劲,倒是有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不安得朝那锦缎布帘瞧了一眼,轻声插了一句嘴:“说到底里头那位也是柳家的半个主子,何况如今她还怀着身孕, 我们当真不用去理会她?”
她这话一落——
原先的热闹自是都停了,坐在正中间一个穿着红衣的丫鬟吐掉了口中的瓜子壳,而后是没什么好气地说道:“说是半个主子, 若当真说起来, 她如今这身份却是比咱们还不如…东院那位主子要是没怀孕,咱们自然该好好侍奉着里头那位主子。”
她说到这是又嗤笑一声:“可偏偏里头那位命不好, 如今夫人把她置在这处,平素就连世子也鲜少来看她,为得不就是怕东院那位吃心吗?何况…里头不还有人伺候吗?”
等这话一落,那丫鬟便又拍了拍手, 掸落了膝上的一堆瓜子壳, 跟着是对着那面布帘, 不轻不重得又说了一句:“咱们这些伺候人的, 眼光还是得放长远些, 若不然什么时候惹了那位生气,扣个月银还是少的,就怕安了个什么罪, 随意打骂一顿扔出府去。”
红衣丫鬟在府中原本也是有几分地位的,早先跟着戚氏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福运来了,这么多年,东院那位身子没个动静,若是戚氏这一胎是个公子,那身份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…谁会想到,这戚氏进门没多久,东院那位就传出了消息。
正主有了身子,这一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什么用处…
如今她是半点好处还没捞到,反倒是被困在这么一处小地方,想想便觉得生气。
身边一众丫鬟、婆子原本就都以她的命令为尊,如今听她这般说道,自然也就没了话,没过多久,这处却是又响起了嗑瓜子和说是非的声音。
…
外头的声音本就没个轻重,这隔了一段布帘的里头自是能听得清楚明白。侍立在戚氏身边的丫鬟,名唤碧拂,却是戚氏从外头带进来的丫鬟…这会她眼瞧着戚氏仍旧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跟个没事人一样,还是忍不住轻轻说道:“都是些拜高踩低的,您刚来那会,她们是怎样的客气?这才过了多久,却是连装也不肯再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