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节(2 / 2)

“司金枝、连城、阿寿也不好,见人就吐,吐得只剩胆汁还吐。”李恪昭回身又道。

岁行云听得心乱如麻,一时竟不知是该更多心疼谁。

众人一团乱,没几个好的。

而李恪昭忙于穿梭在各船各舱安抚照应,并不比明秀轻松。

这么多人为他死伤,他心中不会好过,在伤者面前却必须端住冷静持重、镇定威严。

他得活成所有人的希望,可他自己的悲痛与彷徨却不得出口。

“公子稍安,叶冉的事急不来。眼下只消有人陪着,照料他伤势就好,不必强求他如何,他得静静。至于金枝他们,多半是因见着彼此就会想起那夜厮杀的惨状。首战后许多人都会如此,缓几日就无事的。”

岁行云抿了抿唇,望着他在黑暗中缓步趋近的颀长身影。

“公子若有事需吩咐我,明日再说也来得及。您辛苦多日,还是早些休息为好。”

“嗯,好。”李恪昭应声,竟在地榻边坐下,旋即轻轻掀被而入。

黑暗中,岁行云瞠目结舌:“你……”

“不是你说,早些休息?”

李恪昭仰面躺在她身侧,精疲力尽的咕囔声里藏着几许悲凉痛楚。

岁行云趴卧枕间,懵懵愣了许久。等到左臂被不属于自身的温热煨暖,她才如梦初醒。

“我是说,你该回自己舱中休息。”她喉头紧了紧,小声道。

早前在仪梁郊外山洞里是曾如这般挨着“睡过”,可那是形势所迫,况且还是众人都在一处,不一样的。

他索性也翻身趴下,侧脸望着她。

漆黑中,晶亮四目相对,仿佛夜空里两颗孤独星子,交相辉映,彼此陪伴。

“明秀怕你夜里高热反复,得有人守着,”他隐了个呵欠,精疲力尽般哑声低喃,“她已经知晓你是‘夫人’了,自叫我来守。”

白日里明秀总不敢直视她,她以为是害怕,竟是为着这个?岁行云脑中乱糟糟,只觉体温急剧蹿升,却又不是高热那种烫法。

“你,为何要说出去?”

“别恼我。他们在背后嘀咕我逃命不带夫人,禽兽不如。若不解释清楚,我往后没法做人了。”

想是疲倦困顿之故,李恪昭的声音不大。

这话以梦呓般的调调说出,落在岁行云耳中便活似求饶,又似告状。

眼下情形让她觉得荒谬,可听了他这句仿佛藏着委屈的含糊嘟囔,又觉想笑。

本是个无可挑剔的主君,莫名被人误以为危急之时抛下妻子,可真冤枉死他了。

行吧,主君的名声到底比她紧要些。他话都放出去了,她还真能砍了他不成?瞧这乱的。

“好,我不恼。但睡在一处不合适吧?眼下我只是不便动弹,伤势已无大碍,不需人时时守着的,”她无端端咽了咽口水,“可否让明秀来将我……”

似是嫌她话多,仰躺的李恪昭手臂轻抬,反手盖住她的眼。“别赶我,我没处去。”

岁行云心跳如擂。“一整个船队十余艘船都是你的,你告诉我没处去?”

他疲惫浅声,语带不自知的无力哀求:“行云,别闹。我很累,让我睡会儿。只一会儿。”

耳旁是渐渐平稳的呼吸声,眼前是轻轻盖在自己眼上的温热手掌。

岁行云觉得自己和李恪昭之间,定有一个人疯了。

可怕的是她居然毫无斗志,非但半点也没想将他一脚踹飞,甚至生出“他此时其实很难过,弱小可怜又无助,睡会儿就睡会儿吧”的荒唐错觉。

好的吧,疯的人是她。

第47章

中宵缱绻, 长夜静谧。

两人同床共枕, 在被下隔着一掌宽的距离,既能感受到彼此温热,又不浮夸勾连。

岁行云静静望着面前沉睡的侧颜, 脑中一时空白, 一时又有许多芜杂念头此起彼伏。

她隐约能明白李恪昭今夜为何唐突至此。

西院众人最初本是浑噩无抱负的, 可经此一役后,他们定然有了。

近半数同伴阵亡, 真正的引路人、主心骨叶冉也自顾不暇。这般惨状之下, 余下的生者会想活, 会想活得更好, 好到让死去的同伴觉得值。

当大家都有此共同执念, 就必然会将目光聚集于李恪昭。

看他一言一行,一举一动, 猜他将如何带领这队七零八落的人继续走向当初说好的光明前景。

这种时候, “李恪昭”这三字是所有人心事的出口,也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。

这也让他不敢在人前流露丝毫软弱迷茫,否则大家都可能崩溃。

但他的心也是肉长,会悲痛酸楚,会彷徨踌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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