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节(2 / 2)

杀墨偷偷觑他脸色,实在没忍住,才问了一声,“昨晚公主和先生……”

君瑕偏过目光,看了他一眼,虽没有说话,但杀墨差点给这股气势跪下去。先生除了应付不来公主的调戏和轻薄,对付他那是绰绰有余啊,杀墨于是乖乖地闭了口,发誓这辈子都不过问昨晚他和公主的好事了。

但不问归不问,杀墨也不是真小孩子不知事,哪能猜不到,打照面的时候恭谨有加,背过身就吃吃偷笑了。

公主府窖藏的冰块还剩下一些,杀墨热得捱不住,想敲几块过来泡银耳羹喝,不过没等他走上浮桥,目光便撞上了一个女人。

一个一身绯色罩纱衣,容颜盛如骄阳,一见便令人心折、不能不臣服的女人,戴着斗篷兜帽,广袖下露出一双惨白的柔弱无骨的手,高贵如牡丹,却携着一身与容颜并不怎么相符的清冷,袍服迤逦地过了浮桥。

杀墨疑惑地多看了两眼,等她走上岸,他也说不上为何,忽然不敢看了。

这女人似有些年岁了,但外貌上却看不出来。

“你是——”

她凤眸淡扫,这一眼教杀墨品出了什么叫气势。虽然公主也有气势,但不同于眼前这个女人,有股久居上位的傲慢和超然。杀墨凛然闭口,探头往她身后偷瞄了几眼,十几人垂头敛气地立着,不论男女,姿态皆是一般无二。

这档口杀墨还猜不出来人是谁,十几年的米是吃到狗肚子里了,因此分外小心,毕恭毕敬地也收敛了呼吸,缩回了脖子。

太后看了他一眼,“君先生,住在此处?”

第35章

杀墨不敢吱声, 唯恐教太后有一个不满,太后只要瞧见那一丛随风摇曳的绿斑竹, 便知晓人确实是住在此处了, 母亲来女儿家中并不需要通禀,太后直入粼竹阁。

君瑕本在看书, 侧脸匿在一团翠绿的浓翳之中,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。白袍底下露出一截与衣衫色泽并无二致的手腕, 修姿旷逸如流云。

虽不曾走近, 但太后也看得出,女儿为何喜欢此人。

这通身的气派, 和谢珺太像了。若不是五官并不相似, 太后都难免要看错了人。

杀墨虽不敢喧哗, 但见先生旁若无人地读着书简, 忍不住捂着嘴巴咳嗽,提醒了一声。

君瑕坐在轮椅上,放下书简偏过目光, 太后一身殷红的锦袍,徐徐地摘下了斗篷后的兜帽,将斗篷解了让杀墨接着,杀墨小心翼翼地捧过来, 偷瞄了眼还从从容容着的先生, 心里头一个暗着急。

“太后,请恕罪,草民身体有恙, 恐不能照顾礼数。”

太后并不是拘泥小节之人,更何况她此来也算是微服,并不打算摆出太后仪仗,她打量了君瑕几眼,便姿态雍容沉静地坐到了君瑕对面,石桌虽小,但目光不碰触时,太后仿佛在对着风说话:“前不久,公主说她自己气血两亏,问哀家要了一只血参。哀家也是后来才知道,那血参被她转手就赠给了你。那血参珍贵,哀家给公主并不心疼,给你——”

“草民明白,并不敢用。”

君瑕垂下眼睑,目光落在石桌上那一片竹简上,自嘲微笑:“公主错爱了。”

太后乜斜着他,“你也知道。那你可知,从谢珺死后,公主从未对男人有过另眼青睐,为何唯独你,她却愿意高看几眼?”

君瑕不回话,但聪明人,他一定懂得,太后道:“但你不是谢珺,你不是本朝开国元老之后,更不是忠臣良将之裔,身无功名,只在姑苏经营着几家棋社,最大的生意,也不过是在汴梁有一家香药铺。即便哀家不说,你也明白,你的身份拿来配公主,实在是痴心妄想。”

“在下并未想过。”

太后疑惑,在她心底里,赵潋对此人多看几眼,无非是因为他似谢珺,又善使些手段罢了,太后从先帝在世时,便不惧怕诡计阴谋,她是一路斗到今天的,从后宫到朝堂,识人无数,是清是浊一眼便见分晓。但她竟有几分拿不准,君瑕所言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以退为进。

“你回姑苏,需要人参,哀家只要盖一个印,上到御贡,连国库之中的珍稀血参,哀家也任你拿。”

“公主年岁不小了,哀家曾经答应过不过问她的婚事,让她自己挑,可她眼光不好,挑来挑去,却选中一个哀家决无可能答应之人。”

“巡御司副指挥使,惊才风逸,虽鳏居之身,却可堪重任,你认为如何?”

君瑕失笑,“太后怎么会想拿公主的婚事来问一个低贱的下民?”

“于济楚你见过,”太后微微倾身,“比起你,如何?”

君瑕笑道:“于大人光明磊落,赤子之心,是朝廷肱骨之臣,亦是汴梁后起之秀,前途无量,太后看人的眼光无需置喙。”

“那好,”太后拂袖起身,“是你说不敢妄想公主,你留在公主府,不正是为了几株人参么,哀家应允你,自今以后但有所求无不应准。即日起你收拾行李回姑苏去罢。”

杀墨一怔,望向了太后,又望向了先生。

他明白,先生留在公主府,哪里是为了几株救不了命的便宜人参,明明就是……

先生一贯气节不输人,即便是太后在眼前,也不该低头才是。杀墨以为他不会答应,但,君瑕却微微颔首,低笑,“多谢太后。”

太后走出来,却撞见正匆匆回来的赵潋,带着两名面红耳赤,背着药箱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御医,太后微讶,连君瑕也在一瞬间撞入赵潋近乎呆滞的目光之中,竟不敢再多看一眼。

太后不知道赵潋听进去了多少,蹙了眉,“莞莞。”

赵潋呆呆地看向太后,风拂过,一波绿浪在头顶泛滥开,赵潋忽然眉开眼笑,冲太后施了一礼,“母后怎么来了,先生身子不好,不能教太多人打扰的。”

太后走了过来,但赵潋没让她的指头碰到一下,拽着御医就往君瑕身边带,太后叹了一声,“母后回宫了。”

赵潋应了一声,蹲在了君瑕跟前,将他的衣袖卷了起来。她垂着眼眸,替他收起皎然如雪的衣袂,浓密纤细的睫羽轻轻一扇,宛如一阵吹入心口的凉风。

扇得人心凉如铁。

“公主……”

“不必说。”赵潋艰难地笑了笑,“我不会让你回家的。”

他蹙了眉,赵潋转头让御医赶紧过来,“过来替他看一下。”

御医方才送走了太后,冷汗涔涔然,深一脚浅一脚地滚过来,搭住了君瑕的手腕,另一个在一旁等着,听了一会儿,御医疑惑地摇摇头,换了另一个上来。赵潋的心跟着惴惴不安,另一个诊脉,也是一样的疑惑,然后两人对了下眼神。

来之前,赵潋将她知道的,关于君瑕的病征说了些,但两人诊脉,却切不出个所以然,最后两人口径一致地道:“并不见有何妨碍,只是体虚,血气不足。”

赵潋心一沉,认真地反驳道:“胡说八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