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(2 / 2)

容佑棠虽然早就了然于心,但仍绷住脸皮,表现得惊诧又意外,忙提醒道:“嗳,这可真是够巧的了!如今我们剿匪军的韩将军也同是韩太傅的侄子啊,何掌柜难道不知?”

何仲雄眼珠一转,赔笑解释道:“略有所耳闻,只是韩将军身负要务,故未敢打搅。”

“何掌柜当真深明大义!”容佑棠感慨道。

郭达豪饮一杯茶,扭头和赵泽雍说话。

其实他们大概知道:漕运司副使韩如晖跟当朝太傅其实并无血缘关系,只是很早之前因着同姓连宗、认作本家而已。韩如晖家极擅钻营,殷勤走动,效果是有的,比如其嫡长子“如晖”,还是韩太傅取的名——但韩如海是韩太傅正儿八经的亲侄子,哪里瞧得起狗皮膏药般、贴上就撕不掉的韩如晖呢?他们俩连见面次数都极少,压根不是一个圈子的。

说曹操,曹操到。

非常时期,临时宴厅设在尚存完好的小偏厅,外面就是进入县衙后院必经的甬道。

“他奶奶的!”狼狈不堪的韩如海气喘吁吁,骂骂咧咧,拿跟着的小兵出气:“瞎了你的狗眼,还不帮本将军卸甲?!不想干了你!”

“嘭~”一声,一个碎做两半的陶罐被踢到墙上,碎得稀烂。

“呸!”韩如海恶狠狠吐一口唾沫,满脸汗混着草屑泥灰、泛着油光,大声说:“险些死在山上回不来了!九峰山那帮该千刀万剐的反贼,狗胆包天,沿途设立那么多陷阱!天冷风大,又下雪,没吃没喝,累个半死还险些迷路!那些个顺县当地山民,竟连陷阱也避不开,乱带路,老子真想把他们——”

韩如海一路走一路骂,刚要踏上台阶,耳边却听到清晰沉稳的一句:“韩将军辛苦,进来用膳吧。”

呃,庆王?

韩如海悻悻然停止牢骚抱怨,拿袖子用力抹把脸,余怒未消,步子踏得有些重,拾级转向小偏厅。

一进门,却看见满桌热饭菜,庆王郭达等人正悠闲自在地用膳。

简直岂有此理!

韩如海险些当场变脸,忍了又忍,才勉强朝庆王规矩行见礼——因为他只一天就怕了!害怕庆王明着不计较失礼不敬,转头却派自己冲锋在前剿匪,那性命可就堪忧啊!

庆王果然是个狠角色!他竟然丝毫不卖当朝太傅面子,参将众多,他却派三品将军、叫老子去探路!

“坐。”赵泽雍只作没听见刚才的冲天怨怼之言。

“谢殿下。”韩如海落座,望着饭菜,“咕噜噜~”,腹中有如雷鸣般轰响,他自觉大失脸面,不自在地动了动。

幸亏在座众人涵养都不错,均装作没听见。

“韩将军探路可还顺利?”郭达憋着坏笑关切问。

“九峰山陡峭险峻,路确实难走,但还算顺利,三小队皆安全回转。”韩如海干巴巴道,紧接着掩不住得意地说:“反贼定是听说朝廷派兵剿匪来了,本将军在九峰山脚……山坡探了整天,也没见半个敌哨,想是他们被吓得不敢下山了!”语毕,他自然而然等着众人恭维附和,哪怕是虚假客套的,也应该有吧?

然而没有。

半句也无。

——韩如海中途入席,赵泽雍和郭达没发话,其他人怎会贸然开口?没得说错话。

“本王及郭将军尚有军务在身,先告辞,诸位见谅。”赵泽雍十分客气,又对韩如海说:“他们都是拥军爱国的关州百姓,有劳韩将军代为接风洗尘。”

韩如海被治得表面服帖,起身恭敬道:“谨遵殿下令。”

“诸位慢用,不必拘束。”赵泽雍最后说一句,给容佑棠递了眼神,两人前后离席。

郭达临走前抓了个鸡腿,豪放不羁,丝毫没顾及侯门贵公子的身份,相当平易近人,言谈却又得体大方,只一顿饭,就成功搏得关州官商的好印象。

出门寒风吹,却没有冷却容佑棠的高涨热情。

他其实还没吃晚饭,但眼下有要事在心,饥饿都暂抛脑后了。

一进屋,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庆王:“殿下,席间我出去看菜那会子,卫大哥那边有消息了:那三十个逃难的顺县百姓中,有一个算命的、一个卖馄饨的,他们确定这两年间在县城街头见过何仲雄好几次!我们的猜测是对的!”

赵泽雍点头:“好,办事不错。”

“还有卫大哥他们!”容佑棠立即提醒,生怕揽了他人的功劳。

随后进门的郭达戏谑道:“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机灵精明的滑头,现在看看,却是个呆子!喏,给你吃,别人都没好意思夹,哈哈~”说着把鸡腿直接塞进对方嘴里。

容佑棠吓一跳,忙伸手拿好,笑着说:“谢谢郭公子。”

郭达摆摆手: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“先去用饭。虽然你不是兵,但再晚伙房就收了。”赵泽雍温和催促——其实他刚才有些坐不住,从没有过的感受,总觉得少年站着倒茶劝菜……可怜巴巴的,很于心不忍。

他潜意识里甚至摒弃了“伺候”一词。

容佑棠却沉浸在查案取得进展的欣喜中,心满意足拿着鸡腿,眉开眼笑去伙房找饭吃。

完了完了!

郭达再次窥见表哥不寻常的眼神,用力咳嗽一声:

“咳咳~”

赵泽雍望过去:“布防图画好没有?”

“好了,否则我怎么敢赴宴?”郭达从袖筒里掏出来,平摊在桌上。

赵泽雍凝神细看,时不时提出疑问和建议,有意使自己尽快全身心投入军务。

——

虽有半月限期,时间紧迫,只剩几天。但容佑棠这半个新兵却想当然地以为大军至少得在县城休整一两日,以恢复之前急行军损耗的元气。

夜间,赵泽雍又召集众将,商讨军情。容佑棠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增长见识的绝好机会,他迅速找理由参与进去:照例安静磨墨,认真得像听夫子宣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