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早十年,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,如今不成了。”太皇太后慈祥地笑着,抬手摸一摸熨帖整齐的发鬓,满头白发已难见青丝,老人家云淡风轻地说,“不能不服老,也要感激老天爷赐的阳寿,不能瞎折腾了,我要是贪玩随你去一趟,车马颠簸,这副老骨头就要散了。”
玄烨心里难免伤感祖母的衰老,面上却绷着笑容安抚她:“那孙儿每到一处都给您捎信捎东西回来,您在家一样能略尽各地风光。”
“好吃好玩的记着叫人送回来,什么字画古玩珠宝首饰,我不稀罕。”太皇太后欢喜地答应了,招手让岚琪给她捏捏肩膀,一面说,“你路上要好好伺候皇帝,可是外头野花香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了,非要跟着团团转,当心叫蜜蜂蛰了。”
这话极其露骨暧昧,岚琪娇然笑:“您这是不给臣妾脸面呢,还是不给皇上脸面?这话说的,臣妾都不知该如何自处,回头皇上倒不惦记外头花香,臣妾还没事儿瞎紧张。”
玄烨也因祖母的话有些不好意思,但跟前是岚琪,他没什么抹不开面子的,倒是听见岚琪矫情,狠狠瞪过一眼,人家却一副“皇上被说中了是吗?”的神情,更气得他牙痒痒。
“孙儿自知分寸,皇祖母不必担心,此番南巡是要体察民情问俗观风,岂敢有那些荒唐事。”到底是被教养了二三十年的孩子,玄烨在祖母面前,总是乖顺一如年少时,这会儿认认真真许诺不会在外头拈花惹草,岚琪听得直垂首偷偷笑。
等太皇太后歇下,皇帝要回乾清宫,特特让岚琪送她到门前,岚琪踮着脚给他系氅衣带子时,被人兜着氅衣挡住,在腰上重重掐了一把,又痒又疼她偏偏不敢在人前叫唤,瞪大了眼睛看玄烨,玄烨促狭地笑着:“叫你刚才得意,活该。”
“太皇太后又没说错,江南女子真绝色,皇上南巡就真不想一亲芳泽?”岚琪不服气地嘀咕,又怕玄烨挠她,自己已经往后退了,可还是被玄烨一把捉了手,却是认真地说,“朕知道,你年轻轻的总陪着皇祖母很闷,可是对朕来说,皇祖母是心头最重,朕只放心你在身边,朕知道你辛……”
“皇上又说没劲的话。”岚琪打断了玄烨,伸手将领子扶周正,温柔地说着,“臣妾见天在慈宁宫,也就没人能欺负臣妾,多好的事儿?何况一点都不闷,皇上真心疼,就多赏臣妾些银子和太皇太后斗牌,输了不心疼,赢了臣妾还能多赚钱贴补永和宫里的花销。”
“财迷心窍。”玄烨笑骂,又说她,“南巡的事虽还未正式宣布,想来一点点风声已经透出来,这回出巡本就要带后宫,但带哪个不带哪个还未有准数,旁人来问你,你装傻就是了,别有人来求你想要随扈,你左右为难。宫里头的事既还不是你管,一律不要沾手,再清清静静过几年。”
岚琪恬然一笑,将那日李公公送来的话重复一遍:“是,臣妾老实呆着。”
皇帝心情甚好地离开,岚琪目送御驾远离才折回来,径直来苏麻喇嬷嬷的屋子,正见小宫女伺候吃药,她亲手接过喂了,又拿手巾给擦拭嘴角的汤汁,再递过来一碟子蜜饯,嬷嬷推手说不必:“那药不苦,不是治病的,就养养身子,奴婢身子没事,太皇太后紧张罢了。”
“太皇太后能不紧张吗,您可是她的依靠。”岚琪笑着给嬷嬷垫好枕头,嬷嬷一味要她罢手别动,岚琪故意说皇帝要她来照顾得,嬷嬷才不推辞,一老一少坐着说起即将南巡的话,说刚才太皇太后教训皇上出了远门别拈花惹草,可又叮嘱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这会儿对嬷嬷才说心里话:“难保地方衙门不瞎殷勤,皇上指不定也会有动情的时候,宫里头一张张脸早看腻了,出门多新鲜呐。可光现在说说我就酸了,这要是一路跟着,眼睁睁瞧着他去采野花,我可没那么大度。”
嬷嬷知道德妃的大度和小气都是在理上的,她也就私下撒撒娇,大是大非上总是站在皇帝的角度思量,也难怪她讨人喜欢,这样的心智不论是先天有的还是后来刻意学的,谁不爱与好相处的人为伴。
“嬷嬷,皇贵妃娘娘也会去吧,我觉得有皇贵妃娘娘在,皇上就不敢去拈花惹草,娘娘她急了还不把那些小野花都揉得稀碎,我都能想象出娘娘横眉竖目的样子。”岚琪两眼放光,神采奕奕地说着,“皇贵妃娘娘若去,四阿哥指不定也跟着,这样胤祚就有伴儿了。”
嬷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,拉着岚琪说:“您这醋吃得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,哪能这样在背后编排皇上的不是,皇上既然带后宫同行,必然不会有那些事,那些地方官员是瞎子吗?将来皇帝总再有单独出巡的时候,那时候您再在宫里吃干醋吧。”
岚琪哎一声,无奈地笑着:“太皇太后也不许我说这样的话,也就对嬷嬷说说。莫说出门采野花,就是皇上这大半个月天天轮着翻牌子,我心里都酸透了。”
嬷嬷轻声笑道:“娘娘就不怕万一有了,不能出门?您也体谅体谅万岁爷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