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翃又将头转回来,目光往前,——眼前是一大片茂盛的野草。
奇怪的是,原先云液宫内整洁干净的很,但是三年无人居住,居然生出这许多蓬勃的野草,几乎比人还高。
薛翃毫不怀疑,野草之中会有蛇虫出没。
幸而这不是夏天。
江恒跳下地,从那茂盛的野草里揪了一根狗尾草,又身手敏捷地跳了回来。
他揉了揉那无辜的狗尾草,道:“另外,我的确还有话想问你。”
薛翃道:“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?”她想要离开,但是心里却又生出另一种相反的情绪,她还想在这宫殿内走一走,看一看。
直到寒风里传来江恒的声音:“皇上怀疑仙长你跟俞莲臣、甚至薛家的关系。”
薛翃扭头。
江恒道:“毕竟你一进京就拦下了处斩俞莲臣,虽然有真人给你撑腰做补,说的那些话也的确合情合理,应和了皇上心中所想,但仙长大概不知道,皇上又是最精明不过的圣主。或许他不会怀疑陶玄玉,但是仙长、你毕竟曾是高家的人。”
薛翃的声音有些低哑:“所以,皇上也叫你查了我?甚至高家?”
江恒道:“仙长放心,我查过了,没有嫌疑。除了……”
“除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,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人。”
薛翃不肯错过:“是谁?”
“虞太舒,不过他是兵部的人,之前跟薛将军有公文往来,亦属于正常。”
啊,是他。
薛翃眼前出现那身着大红官袍,风姿俊朗的人物。
江恒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:“我觉着奇怪的是,为什么皇上说,仙长你跟曾经的薛端妃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关系呢?”
薛翃听了这句,本能地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江恒发现女冠子的脸色在瞬间变白了几分。
江恒问道:“皇上身边,好像只有郑谷知道内情,可惜他在南京守皇陵,鞭长莫及,不知仙长能否告诉我你跟曾经的端妃娘娘有何关系?”
薛翃抬手揉了揉胸口,轻轻咳嗽了两声。
江恒一步靠近:“是不是刚才给风呛着了?还是身上冷?”
她仍是穿着一袭黑色薄纱的外衫,里头白绸的道袍,脸色如雪。
因为内忧外冷,唇瓣的颜色也变得极浅,加之黑白分明的眼眸,整个竟如冰雕雪琢出的人物,江恒甚至怀疑,假如让她靠近火盆些,和玉仙长便会如冰人似的融化。
江恒见她不回答,便又道:“不如我抱着仙长?”
薛翃眉峰一蹙,悄然看他一眼,想分清他这是单纯的调戏还是别有用心。
江恒将双臂微张,笑道:“至少可以暂时为仙长遮风挡雨。”
“这点风雨,我已经习惯了。”薛翃淡淡回答,“先前在龙虎山的时候,出山入山采草药,时常会遇到云遮雾横,阴雨连绵的时候,在山中,甚至连日食不果腹也是有的。指挥使放心,我并不是看起来这样禁不起风雨。”
江恒喉头动了动:“我也听说仙长在贵溪大有名声,据说有许多给仙长妙手治好了的病者,都说您是在世华佗?”
“医人者不能自医。”薛翃仰头,望着天边龙挂:“千形万象竟还空,映水藏山片复重。”
江恒习武出身,在这些诗词上造诣有限,只知道她大概是在说那天空形状奇特的云相,可却又像是一语双关。
薛翃长吁了声:“雨小了些,免得给人撞见,咱们去吧。”
“其实我带仙长来此,还有一件事。”
薛翃止步,她心中惦记的乃是俞莲臣一事,可是昨日她多嘴让江恒保守秘密,今日就给正嘉兴师问罪。假如再追问俞莲臣之事,江恒对她,就不会再是单纯的狐疑了。
而且也容易在正嘉面前流露痕迹。
于是薛翃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恒,听他说道:“你可知道今日皇上给我的那血书上所写的是什么?”
薛翃没想到他所说的是这件事:“听皇上的意思,是张贵人控诉康妃用手段陷害了她。”
“皇上可告诉过你,康妃用的是何等手段?”
薛翃摇头。
江恒走近,薛翃本能地想要后退,不料他探臂,手掌抵在她脸颊旁边的墙壁上,微微低头俯视。
薛翃不安:“江指挥使。”
江恒凝视着她细密的长睫,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,又或者真的有雨丝落在了上头,隐隐看着似宝石珠光般的晶莹。
***
康妃向来深得圣宠,心高气傲,不料张贵人突然异军突起。
张贵人的家世其实一般,父亲不过是个小官而已,但胜在容貌出众,且性情温婉,善解人意。
原先皇帝十天里总会有两天是招幸康妃的,但自打张贵人受宠,皇帝常常两三个月不临幸雪台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