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殿下咬咬嘴唇,“对不起,我又……自作多情了。”
冉清荣微微蹙眉,马车外头却传来了冉横刀那大喇喇的嗓门声,“姐姐,你在里头么?”
刀哥握着缰绳,马头横摆,意气飞扬地冲着里头嚷嚷。
娘家来人接了,冉清荣深以为自己以前不倚仗家里太过于中庸,锋芒毕露偶尔也无不好,就如同现在,她冲齐戎大方地一笑,便起身去,施施然下了车。
齐戎的话想哽在瓶口出不得,有点懊恼。
冉横刀亲自牵了马车过来接姐姐,阵仗铺得不输齐戎的车驾,显然是做排场给他瞧的,他们冉家的女人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,齐戎还得自个儿个自己掂量掂量。
从和离之后,冉清荣一直住在家中,愈发觉得亲情温暖,有家里人撑腰的滋味实在踏实安心,温温地笑着,上了冉横刀备的马车。
她们前脚先走,齐戎一个人坐在车里,目送着冉清荣离去,才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听说父皇病了,他才紧赶慢赶着回上京,来不及回东宫洗涤风尘,便先迈入了皇帝寝宫。
齐野一身闲适,挂着一身绣金龙飞旋的明黄大袍,眯着龙眼,姿态悠闲地坐卧在胡床上看书,齐戎告了内侍公公,候在寝宫殿外。
听闻不肖子回来了,齐野鼻子一哼,“让他进来。”
齐野这才进了寝宫。
而久待的齐戚则用净水搓仔细了手,在宫中梳洗了一番,笑吟吟地扬长出了宫门。
冉清荣回了家,这才得知妹妹和弟妹都有了身孕,快五个月了,先去恭喜了一番。
冉烟浓侧靠着柔软地垫着棉枕头的贵妃椅,小手轻轻抚着肚子,望着姐姐,冉清荣清隽的脸颊更红润了,添了几分丽色,额前几缕碎乱的乌发,花钿贴着白嫩如藕的肌肤,更是娴静从容,冉烟浓安心了,道:“太子表哥对姐姐还像从前那样罢,姐姐在辽西很受宠。”
冉清荣道:“原来我是受宠的,不过这一路上,他事事要听我的,如今是我宠他,高兴了拍他脸,不高兴了将他晾在一边,他心里有愧,对我的话莫敢不应的。”
冉烟浓抿嘴儿微笑,“那是,太子表哥后悔了。”
说到这儿,冉烟浓偷偷瞟了一眼,四下无人,才艰难地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爬起来,“姐姐,容恪送给你们的那套拳谱,表哥练过么?”
冉清荣笑意一顿,轻快地撇过了头,“练着。”
至于练得如何,齐戎总瞒着不肯教冉清荣知晓,但看他近来神色奕奕,想来是有点作用的。
之前听江秋白提过,应该有点儿用。反正慢慢来,暂时也不着急。
只是一转眼,大军出征已经两个多月了,容恪抵达陈留十日以后,大魏开始捷报频传,据爹爹说,皇帝舅舅时常又喜又忧,喜大魏军势如破竹,忧容恪功高震主。
朝中议论喁喁的,冉烟浓也有点儿后怕。
要是容恪再一次击退忽孛,皇帝舅舅当真要铁了心废了他这个世子位了。
她常常心不在焉的,经由冉清荣提醒,才想到家书,便给他写了一封,托人送去。
……
暮霭沉沉,星垂荒野。
容恪用匕首刻了一只小人儿,烽火连绵之时,世子还有心思想着他的妻子,日复一日地雕刻着他手里的小玩意儿,着实让人不平哪。
容恪停刀,掌心一张生动的俏脸,如抽蕊的桃花,芭蕉叶般裙裾飘曳如浪。
他看了看,笑意温柔地将它并着几只不同姿态的木雕放入了盒中。
“世子。”
柏青提着剑而来,蹙眉道:“河沟外有三十名夷族人鬼鬼祟祟要刺探我军军情,现已被俘虏,请世子示下。”
容恪要谨防有奸细混入,柏青等人原本还不肯信,如今夷族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,哪还有贼胆敢觊觎大魏帅帐。
但偏偏还就是让容恪料到了,就是有。
容恪敛唇,将搭在颈边的面具拉上了脸,起身,“知道了。”
斜入泥里六寸的剑被他信手抽回掌心,剑鞘铿然,柏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世子身后,脚步有点虚。
容恪回应,被绑了的异族人正在破口大骂,容恪掀帘入里,一个虎背熊腰身材黝黑的壮汉,被绑成一个十字,架在木头桩子上,容恪手腕一动,没想到……是穆察。
穆察骂了半天,才进来一个戴面具的人,以往陈留世子都是以面纱示人,今次换了面具,夷族军营里的人都知道,恨不得将这个阻碍大军挥师南下的陈留世子,食其肉,寝其皮。
星夜微暗,锅炉里有哔剥的火苗,啪地四溅。
映着容恪脸上这一张银质面具白里透红,他似乎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,按着剑的手有了细微的轻颤,穆察没想太多,还是骂,“你就是那个无耻的容恪?”
第一次凑近了见到容恪的真容,还他妈带着鬼面具!
穆察懊火,“我听说你是个小白脸子,不肯把真面目拆穿么?”
说着穆察被铁链拴住的两条粗壮的手臂用力地挣扎起来,鼓鼓的两截大臂肌肉从稍显轻薄的蓝衫子底下涨了开。
容恪淡淡地勾起了薄唇,溢出一丝熟稔的笑。
穆察听这声儿就觉得熟悉,不由地瞪大了眼睛。
容恪道:“穆察兄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?”
穆察皱眉,疑惑地捏住了拳,“陈留世子居然知道我穆察的名号?”
容恪的手碰到了面具,就在一瞬间,穆察倒抽了一口凉气屏着,看着笑意雍容的世子将鬼面具摘了下来,白皙秀逸的脸,比他的皮囊白上好几个层次。
穆察像被碰了瞪眼睛机关,愣愣地杵在那儿,“李、李兄弟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