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7节(1 / 2)

就有只生了一个儿子,此回没占着便宜的村民道:“这样不行!袁大娘说的有理,小妹子能吃什么?她们按人头分,将来他们嫁人了怎么办?”

有人接话:“嫁人了去夫家那边分。我们娶进来的重新分。”

“那也不公平,你看袁家,涝的涝死,旱的旱死,不如我们自己分一回,老虎营的人哪里就知道了。再说我们一斤粮都不少他们的,他们才懒的计较,你们说是也不是?”

这女子也算人头之事,村民本就不满。被人一起哄,纷纷去找李光华主持公道。李光华自是说好,立刻议定当下重分。

袁德水平日里再是懦弱,动了他的田,就是要了他的命,如何肯干?那一拨则是明仗着袁德水就三个丫头,打架不灵,连他老娘都不帮他,索性明抢。有儿有女的,也觉着按着男丁分田不坏,下场打架的虽少,却在一旁呐喊助威。

一时间,打拳的、上脚的、轮胳膊的、举锄头挥镰刀的,乃至搬石头拎水桶,一大群人逮着什么用什么。乒哩乓啷打爹骂娘,田里立刻混战成了一片。

袁二姐被踹到在地爬不起来,村民混战又没留意脚下,人来人往的从她身上越过,少不得有踩到几脚的。没一刻钟,那头没分出胜负,袁二姐小小的人儿,就口吐血沫子没了。袁大姐坐在妹妹身边,哇哇大哭,袁德水两口子被打的抱头鼠窜,全顾不上女儿们。

到底势单力薄,半个时辰不到,袁德水就被打的跪地求饶。那几个同样只有女儿的,亦跟着没了脾气。想着十五亩田立刻就剩三亩,德水嫂委屈的差点没提上气来。哪知一回头,见次女躺在地里不动弹,去查看时,哪里还有鼻息,登时疯了!一跳三尺高,抱住洋洋得意的婆婆,就要她陪女儿!

袁大娘早恨死了赔钱货,死了更趁了心愿,一面骂一面与小儿媳打做了一团。到底是同乡,几个德高望重的看着不像,袁德水家还有四口人,三亩田交了租子才剩三百来斤,这不是逼着人去死么?

李光华轻咳一声道:“好歹是条人命,德木就赔二百斤粮吧。”

德木嫂厉声尖叫:“一个丫头片子,拉人市上卖了都不值二百斤粮!你讹诈呢!”

袁德木也是一般心思,吃进嘴里的谁肯吐出来。何况还是自己辛苦抢的,要怪就只怪老天,不肯给弟弟家儿子吧。然毕竟是自己的侄女,便道:“一百斤粮,再多不能了,我家两个半大小子,给多了他们要饿死哩。饿死了他们,到时候跟外村争水,别怪我们家不出人。”

村里一听这话,就都倒向了袁德木。矿早欺负袁德水成习惯,看袁德木不算过分,都劝袁德水:“你就收了吧!”

有心善的还道:“德木你家扯块布,把侄女装裹了才是。”

德木嫂十分不情愿,李光华一板脸,道:“圣人曰:仁者爱人。人命最是贵重,便是外头的老爷们,打死了人也要赔钱。便只是侄女病死了,你们做哥哥嫂子的难道袖手不成?还讲不讲理了?”

德木嫂不敢跟李光华硬顶,嘟嘟囔囔的答应了。

袁德水凭空丢了一千多斤粮,心早痛的麻木,众人说话似隔了老远,一个字都听不清。他浑浑噩噩的起身,谷子也不打了,幽灵似的晃回了屋。德水嫂也抱着女儿的尸体,跌跌撞撞的回去了。

天黑尽,刘家集慢慢安静下来,只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。

就在此时,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了众人。同时天空耀出刺眼的光芒,紧接着隆隆雷声震颤大地,大雨倾泻而下,没收完谷子的农民登时疯了!他们惊恐的冲出门外,玩命的把谷子往屋里拖!至始至终只有一家人毫无动静。袁德水家,陷入了死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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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疯死

谷子最怕雨,但凡被雨水浇了,不是霉烂便是发芽,总归再吃不得。村民们难得奢侈的点起了油灯,一趟一趟的把谷子背回家里,摊在地板上,又立刻生火,尽量保持屋内的干燥。幸而才是打谷子的第一日,收割的谷子不多,还长在田里的倒不惧秋雨了。

袁德水家本就没劳动力,他不出门,谷子就泡在了水里。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夜,次日清晨,袁德木看见弟弟家的谷子,气的不住的骂。又喊两个儿子帮忙,把谷子抬去了袁德水家。

袁德水木呆呆的,看着尤其的渗人。袁德木抢田的理直气壮皆是装的,乡间人人爱发绝户财,可都知道那是缺德事。想想也知道,凭空丢了一千多斤粮,那不是挖心肝的痛?袁德木在良心与利益间摇摆了许久,终是选择了利益。但他还是默默在屋檐下,帮弟弟将泡了水的谷子摊开。又折回家里,悄悄抓了把红枣,放到袁大姐手中,令她看着谷子,省的有鸡来偷吃。又拍拍侄女的肩,低声道:“明日晴了,你家的谷子我帮着收吧,你们就别去了。”

袁大姐惊恐的后退了一步,手中的红枣洒在了地上。她知道,这样的帮忙,是黄鼠狼给鸡拜年。家里统共只有三亩地,伯父再一帮忙,她们还有活路么?

显然,袁德水隔着窗子,也听到了这句话。他手指紧了紧,没有出声。这就是乡间的规矩,没有儿子,谁都来欺。袁德木的脚步远去,袁德水看着妻子的眼,充满了怨毒。连生三个女儿!三个!愤恨充满了胸腔,心道:若不是她生的是女儿……若不是她生的女儿……

怒意疯狂的流窜在四肢百骸,无处发泄。更雪上加霜的是,袁大娘来看儿子,张嘴便是:“看看,还是亲兄弟好吧,大雨天的巴巴替你把谷子背回来。除了他,哪还记得你!再说没有他养了儿子,你们兄弟两个,哪里有活路!”

袁大姐蹲在窗子底下,听着奶奶的絮叨:“我前日听说有人买女孩子,依我说,剩下的两个丫头卖了吧。换几只鸡回来,日日生蛋,给你老婆补补身子,才好生儿子!”

袁大姐听得此话,犹如头顶打了个焦雷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八岁不算大,但她已经知道她即将面临的一切。乡间妇人闲话,从不避孩子。这年头,肯买小女孩的,不是去大户人家做婢女,就是去行院人家做妓。女。她已八岁,可做些活。可妹妹才三岁,谁家肯要?只怕说着是卖,实则是给块饼,哄到山上,叫她自身自灭。袁大姐怕的发抖,捂着嘴,不敢哭出声来。

德水嫂底气不足的道:“大姐还有两岁就养成了,邻村张家说要买童养媳,再等两年吧。”

袁大娘呸了一声:“买童养媳的人家能有几个钱?”

德水嫂低声道:“妈,好歹把大姐留下,大姐能干活了。将来也能带弟弟不是?”

袁大娘冷笑:“弟弟?你下的出来吗?要不是现家里没钱,我早休了你,聘个能生的进家门!”说着就火气上扬,啪的一巴掌打在德水嫂的脸上,“你家要是三个儿子,我们家能亏成这样!?”

德水嫂委屈的眼泪直掉,心道不是你闹事,怎会有后头的故事。

袁大娘却是越想越气。她经过一夜的盘算,发觉自家亏大了。不算男女,她家有五个孩子,就是十五亩田。只算儿子,她家登时少了十五亩。便是重新按丁口分过,占便宜的也是那儿子生的更多的家族。她家反倒算起总账来是亏的!登时悔青了肠子。可她不觉着自己有错,反而怪儿媳生不出儿子。想了一早上,觉着把两个孙女卖掉,倒好弥补一些损失。哪知说了两句,看着儿媳,心里的火越发熊熊,骂了两句不过瘾,又开始打起来。

飞水婆婆打儿媳最是常见,何况德水嫂没生儿子,连娘家都不好出头的。下着雨,外头做不得农活,引了好些人来瞧热闹。

袁德水突然一声断喝:“够了!打死了你赔吗?”

袁大娘犟脾气上来,怒骂儿子:“你个没刚性的!就知道护着老婆!谁家婆婆打儿媳,男人护在头里!就是你犯了规矩,老天看不过,才叫你没得儿子!”

袁德水阴森森的再问:“打死了你赔吗?”

袁大娘叉腰道:“你打啊,你打死了,我现就去聘一个大屁股黄花闺女回来!保管三年抱俩!”

话音未落,袁德水抄起手边的案板,就朝老婆狠狠一砸!全部人都惊呆了!

这一记非同小可,德水嫂脑子嗡了一下,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。昨夜她已被心情不好的袁德水打过一顿,实痛的很了才叫出声来。此刻比昨夜更痛,丈夫的话声声入耳,她知道袁德水是真的想杀了她。

袁德水腾的从凳子上站起,如同恶鬼,一步一步的走近。德水嫂狼狈的坐在地上,不住的后退。她的脖子似被扼住,发不出声音。袁大娘从未见过老实巴交的小儿子如此神情,亦吓傻了。

砰的一声,案板又一次砸在德水嫂的身上。德水嫂绝望的看着丈夫的眼,他们也曾恩爱过,他们也曾一起为孩子坚持过。可此时此刻,袁德水的眼中,根本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柔情,只有欲要杀人的狠戾和疯狂。

案板的把手脱落,袁德水没了武器,顺手举起了椅子,一下一下的往妻子的要害砸。围观的众人纷纷惊醒,从外头跑进来,拉的拉袁德水,扶的扶他老婆。有人跺脚对袁大娘道:“你倒是劝劝啊!这可闹出人命来了!”

德水嫂含着泪,左肩剧痛,肿的老高。她知道自己骨折了,而刚被劫掠过的袁家,不可能有钱给她医治。她只能像以前看到过的那些受伤的人一样,躺在床上,一日日的挨着。挨着身体的痛,挨着其它人的辱骂,慢慢去死。与其如此……与其如此……

德水嫂不知哪处生出一股大力,把扶着她的那位一把推倒在了泥地上。那人正要骂,就见德水嫂握住菜刀,往自己脑袋上狠狠一砸!

屋内再次安静了,袁德水哈哈大笑着,像吃醉了酒一般,踉跄的走向亲娘,傻笑着道:“你满意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