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节(2 / 2)

这让岁行云更坚定了信念,无论如何都要取得李恪昭信任,跟他回缙国去。

“钦使与我族长协商后,决定许另一位适龄堂妹予您为妻,”岁行云歉意苦笑,“彼时岁十三正将与国相之孙议亲,对方随尊长在希夷山做客,欲行‘请期礼’。”

“请期”是上古婚前礼之一,意即两家家族尊长会面,正式协定婚期。此礼完成,婚事才算确实落定,从此男女双方就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。

原主也是个点背的,好端端一桩喜事却栽在临门这脚上。

“您是缙国公子,早晚会回国的。那位堂妹深恐将来要随您归缙,怕是至死不得再返蔡国故土,就赶在钦使回仪梁城来复命前耍了些手段,夺去了那门婚约。”岁行云叹了口气。

那位堂妹出于私心夺婚,害原主上吊自尽,岁行云虽有气,却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多提她那不入流的手段。

她深深吐纳几回长息,平复心中火气后,才又道:“出了这事,族中一时寻不出适龄又与您八字相合的姑娘。而‘蔡王遣使往希夷山,为缙六公子求娶岁氏女’的消息早已广为人知,若钦使空手而归,我王与您都下不来台。”

“损了蔡王颜面,使两国邦交蒙生龃龉的希夷岁氏,也落不到好。”李恪昭终于不再惜言如金。

“岁氏族长急中生智,向钦使与王前卜官谎报你的生辰八字,推你出来救场。”

“正是。岁十三知这样不对,惊闻族长已允婚,吓得六神无主,不知将来该如何自处。一时急火攻心,才做出了‘以死拒婚’的糊涂之举。”

岁行云垂首,执了深深的歉礼。

“实在对不住您。”

她这致歉倒不是虚情假意,是代原主、代希夷岁氏全族向李恪昭说的。

原主确有苦楚与难处,岁氏也有岁氏的不得已,但那并不是李恪昭造成的,此事他实属无辜。

蔡王做主替他向岁氏求亲,打算以此对缙国示好,巩固两国友盟;而他身为质子,有义务维系两国邦交,自得承蔡王这情。

他中规中矩求个亲,一应礼数并无疏漏轻慢,可前有岁氏妄图瞒天过海欺哄于他,后有原主岁十三以死拒之驳他脸面……

怎么算都是岁氏对他不厚道。

李恪昭打量她片刻,不轻不重道:“你亲口认下这些,就不怕我借此在蔡王面前生事,致你岁氏遭灭顶之灾?”

所谓听话要听音。

岁行云顿悟,他是在明示,他早知真相,却未将此事告知蔡王。

若真有挟怨报复之心,他只需在蔡王面前揭破此事,将“岁氏以八字不合者欺瞒蔡王、骗婚于缙公子”的事摆上台面,届时王必定大怒,岁氏全族浩劫难逃。

这世道,君王一怒,那是要流血漂橹的。

“希夷岁氏有愧于公子,多谢公子谅我族人乱世自保不易。如此雅量胸襟,令人敬佩也汗颜。”

岁行云诚心诚意地再执大礼。

“错已铸成,幸得公子宽宏,岁氏该有人站出来偿您恩义。岁氏行云,拜谢,恳请。”

“你欲如何偿还?”李恪昭轻蹙眉心,若有所思地看向她。

岁行云举步走到他面前,摊开掌心,坦然望进他的眼底。“公子可否借随身匕首一用?”

李恪昭略偏头睨她,淡声道:“弑夫?”

口中这么说着,却已从袖袋中取出随身匕首,放进她的掌心。

岁行云发自肺腑地笑弯了眼。

服气,真的服气。

一个意图不明的人,站在他身前半步处问他要随身兵刃,他不但敢给,还敢面无表情地随口打趣。

果然啊,名垂青史的一代英主,即便身在相对落魄的质子生涯,其胆识与气魄也非常人可比。

“我无颜妄霸‘缙六公子妻’的尊荣。愿领一纸休书,从今后为公子马前卒。诚心可鉴于日月之下,请公子信我。”

岁行云将匕首出鞘过半,左手食指指腹抹过锋利刀刃,然后将这手高举于面侧。

“若遇暗箭,则捐躯为盾;若遭敌阻,必洒血开路。此生无论刀山火海,不负不叛。”

*****

惊讶瞪了她良久,李恪昭深吸一口长气,紧咬着牙根缓缓闭目。

早前从鄀城传回到他手中那些关于岁十三姑娘的种种,怕不是几个混小子闭眼瞎编的吧?

“新婚翌日就将‘夫君’变‘主君’,还歃血为盟?你可真是敢想又敢做。”

他确实需要得到这位新婚妻子绝对的忠诚承诺,方才一步步引她坦陈真相,本意是打算恩威并施,让她明白自己该站在哪边。

可这家伙投诚之坚决迅速,仿佛就算他什么都不说,她也心如明镜,绝不会站错队。

“那次悬梁后,原本的岁十三已同过往光阴一道死去,”岁行云仿佛看穿他疑虑,按住沁血的食指笑道,“重获新生,自该活得不同。”

“蔡国女子若被休离,父族不会容留。如你执意讨要休书,之后再从长计议吧,”李恪昭淡淡白她一眼,欲言又止,最终指了指斗柜,“有止血药膏,自己取。”

“小伤,不急的,”岁行云显然留心到他那短暂的犹豫,“公子可是有事要吩咐我?”

李恪昭未再强令她先上药,敞亮直言:“有些事本该昨夜提前与你沟通,但突生变故,不得已去处理了些绝不能走漏风声的急务,并非有意轻慢,还望见谅。”

岁行云忙道:“公子言重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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