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节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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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恪昭很烦。叶冉更烦。

“公子,您这么阴恻恻盯着菜盘子,让我觉得它们恐怕有毒,”叶冉放下筷箸,“您究竟是在气太子想将您挤出王都,还是气行云讨要休书?抑或是气自己让她失望了?”

李恪昭收回目光,环臂抱在胸前,面无表情地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

叶冉脸色也不太好,语气冷冰冰,话却中肯:“其实若以下属的立场来说,行云那休妻的主意不算太瞎。您离国数年,在君上及朝臣面前本就地位模糊,若这就被挤出王都,想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只会更难。”

眼下李恪昭归国才不足十日,太子此时提出让他外放历练,恰恰让他没了机会熟悉当下朝中势力分布,无从探知各位重臣的立场,甚至让他无法准确判断缙王在国策大政上的风向。

当此之际外放地方,主持政务时该侧重哪头都吃不准,不知要走多少弯路。

“卓啸弑君窃国,撕毁缙、蔡盟约,说不得几时就要陈兵边境。行云出身岁氏,到底还是蔡国人。您若在此时休妻,于名声并无大害,也可堵住太子的嘴,众人明面上也会稍作体谅,至少不会立刻迫您外放。”叶冉有理有据地剖析。

“如此有了缓冲余地,将该走动的各家都一遍,您心中有了数,准备充分后再外放地方,出政绩就会容易得多,料想最多一年半载也就回来了。”

“这是下下之策,不必再提,”李恪昭断然否决,“我会向君父提请前往屏城任职。”

屏城离他舅父公仲廉的封地宜阳不足百里,如此至少在地方的阻力会小很多,届时募兵之事还能得公仲廉鼎力相助。

“这倒是个好主意,”叶冉微微颔首,却又泼冷水,“可在地方任职便无法经营王都人脉。若然十年八载都未出亮眼政绩,即算最终熬回来了,朝中也不会有谁高看您一眼。”

李恪昭总算正眼看他了,只是眼神不大和善。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为今之计,您去屏城的同时再派人打积玉镇,实为上策。有收复失地之功,至少数年之内朝中都不会忽视您。若您开口,万数以下的兵,公仲大人定会替您募来。”

叶冉稍顿,哼声冷笑:“可惜,您无将可用,白说。”

叶冉这情形显然无法再亲自上前线。

司金枝虽是良材,也是叶冉从一开始就主要栽培的对象,可惜她出身奴籍又不曾识字,于谋兵布阵上先天不足,当前还在听令行事的阶段,单独率千人之兵已是勉强。而其余十几人甚至还不及她。

“……说穿了,我带过的所有人里,行云后来居上,就当前来说,她才是最合适的主将人。可惜您不舍得用。”

“不是不用她,”李恪昭辩解道,“司金枝是质蔡那年就定下,你知道的。”

按李恪昭当年的打算,归国后,从募兵起便由叶冉挂帅,但实际事务由司金枝出面执行,其余人可为她副将。

如此练兵半年下来,众人怎么也能习惯女将这回事了。

“世间事计划赶不上变化,公子谋哪件事无后手?若此次金枝没能在生还者之列,照您原本的打算,不还是要让花福喜或曹秋顶上来么?这几年您将飞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,也是为防我出事,后继无人。哪一个是动不得换不得的?”

叶冉斜眼睨他,嗤之以鼻。

“当前局势,飞星挂帅,行云主将,他二人互有补益,积玉镇一战历练下来,他俩加起来怕能抵得过十个叶冉。如此简单的局势,您会看不透?”

叶冉能想到这层,李恪昭又岂会想不到?无非就是舍不得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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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七,李恪昭将叶冉、飞星、司金枝与连城四人召集到书房,由叶冉代为说明接下来的打算。

“公子今日已派人向宜阳君传信,待咱们抵达屏城,募兵令即刻发出。你们也需尽早做好准备。”

叶冉看了李恪昭一眼,接着道:“届时由飞星挂帅,但募兵、武卒新训等一应事宜皆由司金枝、连城协同主持。期间我会助你们制定攻打积玉镇的计划,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,所有作战计划临到头都可能作废,你们定要学会眼观四路、耳听八方。最重要的是大处着眼、小处着手,灵活机变。”

被委以重任,司金枝与连城皆喜不自胜,但又难免有几分忐忑。

“花福喜、明秀等人,你们尽可调用,”李恪昭垂眸,徐徐道,“行云与叶冉留屏城练第二批次新兵。”

从书房出来走了老远,一路到了中庭花园的回廊中。

司金枝紧张四顾,确认无人后,才轻声对连城嘀咕:“若论灵活机变,谁比得过行云?打积玉镇这是公子名下头功,为何不是她担主将?”

连城白了她一眼,也压着嗓道:“你傻啊?在巩都时公子就说了行云其实是夫人,哪有夫人上阵杀敌的?咱们提着脑袋拼命是想建功立业,若能活下来,往后就有好日子过。夫人哪需如此?公子自会给她最好的。”

“可她……”司金枝困惑地挠了挠头,一时也不知这话该怎么说,便憨厚地笑笑,“也是。”

两人便转了话头,一路说着到了屏城后该如何协作,便走远了。

回廊下的灌木丛中,原本抱膝垂泪的明秀张口结舌,无措地看向身旁原本在安慰她的岁行云。

“我昨日就知了。”岁行涩然扯了扯唇。

明秀本就哭得眼红红,开口就瓮声瓮气的:“你别与公子置气,他也是爱惜你。”

“我明白的,没置气。我可什么都没说,”岁行云自嘲苦笑,“公子讲了,最开始就定下金枝为今后主将人选的,也不独积玉镇这一战。”

于私,她与李恪昭虽有名无实,但终归还是有那一纸婚书在,按当世的风俗法理,他有权决定将她安置在何处。

于公,他是她自己歃血盟誓认下的主君。主君决定要将她放在后方,她本也无可置喙。

并非不失落、不窝火的,可李恪昭既早有筹谋决断,她说什么都不合适,只会显得无理取闹。

此时岁行云忽然想起在仪梁的那个冬日午后。

雪后初霁的晴光中,李恪昭仰头坐在窗畔等她帮忙上药。她含沙射影地讲了“狼与羊的两难抉择”。

那时李恪昭就告诫过她,做人应当一以贯之,面对诱惑时绝不该心志浮荡。

若她与李恪昭之间只是单纯的主公与下属,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一对夫妻爱侣,此刻她大概就能如明秀,如所有人一样坦然面对这个结果,不用这么酸楚难堪。

能怪谁呢?是她自己鬼迷心窍招惹了他,才将两人间的关系弄到这般复杂。

世间许多事总是如此,一步走错,十步难回。

作茧自缚,她难过也是活该。